第五十二章 行于长夜(1 / 1)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635 字 12小时前

从此无心爱良夜第五十二章行于长夜从此无心爱良夜第五十二章行于长夜:、、、、:xbiqugu

“中央天牢……我当然,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仵官王的表情很平淡,眼神透露出强行压制但无法完全掩饰的怨恨,以及内心深处的恐惧。

这自然是表演。

从择人欲噬到坦诚沟通的姿态,他只用了一个眼神的变化。

他先前当然没有在睡觉,而是在修行。

这具尸体他养了很久,堆砌了不少尸道资源,已是最能发挥战斗力的那一具。

理论上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无声无息地靠近他,也能够轻而易举地杀了他。

若不是实力悬殊如此……他岂是愿意废话的人?

堂堂仵官王,面前只有两种人——被他所操控的尸体,和早晚成为尸体、被他操控的人。

这个大白天不让人睡觉,跑过来装神弄鬼吓唬人的家伙,自然是后者。

“很高兴你还记得!”坐在那里的人说道:“如此我可以免了些口舌。”

“我是个念旧的人!”仵官王说:“地——”

“嘘——”坐在床边的人及时阻止:“不要直呼其名。那位大人现在正在关键,最好不要为你我分心。”

“我懂!”仵官王表现得很配合:“今日尊驾来此,不知那一位……有何吩咐?”

他当然永远忘不了中央天牢的风景,有机会他还一定要报答他的义父桑仙寿。

但更忘不掉那位……地藏!

能够不着痕迹地创造机会,令他成功逃出中央天牢。他至今都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逃离。就好像所有的意外都是为了那样一个结果,而结果已经先一步被地藏决定。

这已经不是他所能够想象到的力量。

要知道整个地狱无门那么多凶人,被中央天牢抓到后,唯一的努力目标也只是速死。他虽是地狱无门的元老,阎罗中的表率,能在中央天牢受千般刑,熬万种苦,艰难地等待机会,也从没想过自己真能逃脱。最大的奢求,也只是被桑仙寿看上,从此吃上景国的皇粮。

而地藏隐没在时间深处,是桑仙寿远不能企及的存在。

如今虽然已经逃出来,海阔天空,身无所拘。但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干杀手已经是非常省力的工作了,他还能躺着挣钱不成?

“要你做的事情非常简单。”坐在那里的人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仵官王警惕地看了看他,并不敢靠得太近,把自己的耳朵拧了下来,完完整整地递过去:“您请讲。我一字不漏地听着。”

椅子上的人听不出情绪地‘呵’了一声,真个就把这只耳朵接过去了。

“有件事情我得提前说一声。”仵官王的表情十分淳朴:“我这段时间在上工呢,我的老大,是个非常凶残的人——我是说,如果您的吩咐跟我的工作有什么冲突,我这边不能确保毫无疑问地完成。当然我非常愿意为那位大人做事!但是这个世道太乱了,我这种善良的人很难生存。头顶都是爹呀!”

地藏的手段他无法想象,地藏的要求他不敢抗拒。地藏所涉及的危险,他更不敢视而不见!

这时候头顶有个老大的好处就体现了,进则全靠自己,退则老大逼的。老大可不就是扛事儿的?

至于老大扛不扛得住……

他一定会继承秦广王遗志,将地狱无门发扬光大!

“应该不会冲突。我只是要你做一件顺便的事情。”坐在椅子上的那人,意味深长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正有人在跟你的老大谈。”

仵官王悚然一惊!

你还认识我老大,你怎么不早说呢?

“其实我的老大……很厚道!有时候严格一点,也是为我们好。长兄为父,父爱如山嘛!”仵官王努力措辞。

“我不在乎你的老大如何,他对我们的事情没有任何影响。”坐在那里的人,平静地说道。

外间虽然已经大亮,房间里却很暗,厚重的帷帘把光都隔绝了。

仵官王不怕光,只是单纯地不喜欢,总是让自己处在阴暗的环境里。他的好兄弟林光明,却是很爱晒太阳,永远待在窗明几净的地方。

代表地藏而来的这个人,非常的自信,好像并不把秦广王放在眼里。

当然地藏的确有不在意世间蝼蚁的资格。

不过现在听到的这句话,有机会一定要转述给秦广王听才是。

“找我老大的那些人……”仵官王斟酌再三:“你们是一伙儿的吗?”

他猜想会不会是同一个组织的不同部门。

坐在椅子上的那人,意味深长地道:“有机会的话,可以是,但现在还不是。”

说着,把仵官王的耳朵递了回去。上面还挂着一只耳坠呢,是一枚保平安的玉观音,在那里摇摇晃晃。

仵官王默默收回耳朵,当然也收悉了地藏的指令。

事情倒是不难办——至少看起来不难。

但是……

“有件事情我不知道您知不知道。”仵官王很不好意思地道:“当初那一位送我离开中央天牢的时候,曾说只要我离开就够了,不用付出任何条件。您现在又……”

他一开始没有讲这个,是因为知道讲了也没用。对方既然以地藏的名义找上门来,坐到他旁边,他就没有拒绝的资格。

而现在之所以讲,当然是为了……加钱。

做这种活儿,还得瞒着老大,说不定就把老大坑了。

危险且不去说。

他的良心多痛啊!

“所以我现在是跟你说缘分,而不是说责任。”坐在那里的人,笑吟吟的:“没关系,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讲。只要在合理范围内,我都可以满足你。”

话锋一转:“但如果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办不好……”

“我一定竭尽全力,尽心为大人办此事!”仵官王大声承诺:“若有不成,你可以杀了我的手足兄弟林光明,把他的尸体放在我面前,让我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呵呵呵。”坐在那里的人笑了两声,又慢慢地收敛:“我不会留尸体给你。我会把你变成尸体。”

他的话是一句一句地说,仿佛每一句都是必然会成真的现实。

仵官王干笑两声:“您就放心吧!我在地狱无门里,也是业绩最好的那一个!事情交给我,就代表着成功!”

想了想,他又问:“对了。您刚才说,有人正在跟我的老大谈,那人是谁?他们又在谈什么?”

“等秦广王给你任务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坐着的人声音慢慢下沉。“你最好不要让他知道,有人找了你。更不要让他知道,你知道有人找了他。这是我们的秘密。”

声音在黑暗里沉坠下去,其人也在黑暗里消失了。

“你在中央天牢里所遇到的,都是秘密。”

下一刻。

仵官王翻身而起。

落地轻盈得像一只猫。

一双眼睛直接飞出体外,在空中滴溜溜地乱转,瞬间扫遍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但什么痕迹都没有发现。

甚至那只椅子,也并不在床前!孤零零的在窗边。

不知那人是男是女是何面貌,不知是何时来,如何走。

刚才发生的,甚至像一场梦。

仵官王竟不能确定它是否真实发生。

他恍惚意识到,那人并非真实地出现在这里,并未真正降临。其身或在千里、万里外。

而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更谈不上反抗。

这是什么样的手段?

直到林光明焦急的、关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一切才现实起来——

“大哥!大哥!你醒了吗?你还在吗?”

天公城已被击破!

这消息轰传天下。

陨仙林的地利并不能保护理想,神霄将至的天时也不足以支持平等国肆意妄为。

在当今这个时代。当目标站到阳光下,霸国想毁灭谁就可以毁灭谁,唯一需要考量的,只是代价。

景国不过再一次证明了这一点。

平等国第一次站到台前的尝试,就这样失败了。平等之旗才扬起,就已折断。

开始算是轰轰烈烈,结束却只能算是景国所掀起的骇浪里,其中一部分波澜。

和国,原天神,平等国,天公城……下一个是谁?

大景晋王姬玄贞独自走进天公城,一人敌一城,不到一刻钟时间,就面对面地轰破了天公城。

天公城里收拢的两头天鬼,被武道宗师姬景禄挡在鬼窟之中,几乎是在城破的当刻就逃离,根本没有与姬玄贞交手。

钱塘君伯鲁仅以身免,重伤逃遁。

但平等国在天公城的经营,为之所倾注的心血,被扫荡一空。

此役,平等国内部无人援手。

什么圣公、昭王、神侠,十二护道人,无人敢露头!

姬玄贞对伯鲁展开追杀,已经一路从南域追杀到了东域,正往海上走。

齐国对此保持了缄默。

在中央帝国晋王府击破天公城、赶走钱塘君后,默许平等国在陨仙林建城的楚国,终于有了反应。

大楚太子熊咨度和大楚国师梵师觉联袂而来,以算是友好的态度,表明打算接手天公城的心情。

漂亮的表达是——履行霸国义务,稳定陨仙林秩序,镇压阿鼻鬼窟。

玳山王姬景禄理所当然地提出了一些条件,毕竟天公城是晋王府辛苦打下来的。

但双方显然并没有谈拢。

姬景禄彻底将天公城夷平,这才离开。

熊咨度和梵师觉倒是没有做什么事情,只是礼送姬景禄,一路送到陨仙林外,然后召集人手,在原址重新建城。

公开的情报就是这些。

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被连绵的群山吞噬了。

张牙舞爪的黑色,成为这个世界的底色。

黑色的夜里有一张黑色的面具,覆盖着曾经举世惊名的脸。

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孙寅,坐在墙头,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现在那些灿烂的人和事,年轻的飞扬的色彩,他也曾经经历过。

时间,怎么这样坚决呢?

他不是一个人坐在这里。

但却是一个人看夕阳,看黄昏如何变成夜晚。

他的同伴,是一个五官厌世的美丽女人,叼着玉烟斗,站在巷子里,靠墙慢慢地抽烟。无论天色怎样变化,都不曾抬头看一眼。淡淡的烟雾,让一切都若隐若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

他们因为不同的痛苦,追求同一个“平等”。

但平等,真的会来临吗?

天公城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时间到了吗?”

在夜色降临的这一刻,一个行商打扮的人,推着独轮车,车上载满了各种货物,从巷子的尽头,骨碌碌地滚来。

他长得实在很有亲和力,见人三分笑,在四下无人的黑夜,也并不让人警惕。

他笑着问。

仿佛在问,是不是可以回家——事实上他们正要出发。

人怎么可以笑得这样快乐啊。

平等国里真的有快乐的人吗?

认识钱丑已经很多年了,这人总是笑眯眯,说着和气生财之类的话。

但今天……不见得还有明天。

“时间差不多了。”孙寅说。

“等我抽完这袋烟。”靠墙的赵子道。

钱丑把推车放定了,慢慢地收拾他的货物,一件件拿起来擦拭,又一件件放好。

孙寅也静静地看星空。

在今夜这样的时刻,他们彼此都多一分体谅。

“一直忘了问,今天倒是有点好奇。”赵子叼着烟斗,漫不经心地看着钱丑的货车,梳子、胭脂、水粉、镜子、拨浪鼓……

“怎么你的车上,除了小孩子的玩具,就都是女人的物件?”

所有人都知道,赵子从不好奇。

所以钱丑很认真地对待这个问题,他笑着说:“这你就有所不知,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赚!”

他又看了赵子一眼:“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赵子慢慢地道:“我有一个朋友,也总是这么劝我。”

“但是你并没有听。”孙寅在墙头上说。

“不。”钱丑道:“我想她听过!”

赵子慢慢地吸着烟,不说话。

孙寅有些讶异地看了钱丑一眼:“想不到你比我更了解赵子。”

赵子道:“我想他只是比较了解女人!”

钱丑摊了摊手:“这可太难了。”

孙寅看着他问:“跟你的家人、朋友——也不知你有没有——说再见了吗?”

知道孙寅就是游缺的人,并不多——倘若秦广王和卞城王真能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的话。

平等国内部,也就三尊首领,和前去接应他的护道人褚戌知晓。

同样的,他对赵子、钱丑的真实身份,也并不了解。

就如圣公所言——天下有志于平等者,但求同行一路,不求同行一生,但求问心有此志,不必相逢,不必相知!

事实上问题一出口孙寅就有些后悔。

平日里他绝不会问这样的问题,这样的问题也绝不会得到回答。

大约是今夜的月色,太单薄了。

“一定要好好地告别。”赵子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强调道:“不然会非常,非常的遗憾。”

“算了吧!”钱丑笑道:“我不是个擅长告别的人。”

于是三人都沉默。

星星在夜空寂寞地闪烁。

烟斗上的明灭,也是人间的星。

在十几个呼吸之后,赵子的烟斗熄灭了。

“走吧。”她说。

她将这只玉烟斗擦干净,放进烟袋。

转过身,率先走进了黑夜里。

钱丑推上了他的车,孙寅从墙头上跳下,就这样排成一条线,不回头地驶进了长夜。

。顶点手机版网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