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好风向变了,他手里挥洒竹筒,释放出大股大股黄烟。
这是柳条特制的毒烟,无论驱虫驱鸟还是驱人都很有效。贺灵川早就弄到配方,这几天也顺手复刻了好几版。
他配制出来的纯度肯定没人家好,但也只要人家七分威力,能达到群瘫群伤的效果就行了。
这烟放出去,大片鸟蝠就萎在网子上,想动又动弹不得。
这速度、这效率,可比投射竹箸快多了。
贺灵川和三头山魈将它们一一拣起扔掉。
又过一个时辰,第一桶帝流浆终于集满。贺灵川喜孜孜地将它倒入储物戒里的容器,桶子放空再接。
到了后半夜,帝流浆的流量明显加大,有些浆液甚至带着一点点红丝。
贺灵川累了,只要舔一口就重新精力充沛。
他想起天衍宗天盛子的推论,才发现镜子好久没有吱声。一低头,见镜面上的痕裂基本消弥,只剩最后一条细缝就能光滑如新。
破镜都能重圆,帝流浆之功效可见一斑。
“我要!”镜子发自灵魂地呐喊,“我还想要更多!”
贺灵川才懒得理会它的怪腔怪调,事实上他忙到现在就发现来犯的鸟兽变少了,大概是这一片栖息的总数就那么多,而普通野兽又上不来,只能对网嚎叫。
今晚,贺灵川其实也对付了十七八头禽妖,这些东西被帝流浆激得异常狂躁,进攻也没有章法,反而更容易击落。
东边的天空开始泛白,帝流浆雨量明显减小。
山林里的躁动也基本消停。
闹了一晚上,大家都闹不动了。
这个疯狂、充实又硕果累累的夜晚,终要结束。
贺灵川长长伸了个懒腰:“收摊!”
镜子奇道:“帝流浆还没结束,你现在就收网?”
灵雨不是停了,只是减弱。这小子今晚是赚大发了,敢不把余雨放在眼里?
半年前那一场帝流浆的总量,或许还抵不上未来这半个时辰的灵雨。
贺灵川很冷静:“现在不走,我怕晚点走不了了。”
修行者和妖怪们都收集了一晚上的帝流浆,能忍住不吞的就是要带回去炼制。
若是等到灵雨结束,红眼的劫匪一定很多。毕竟辛辛苦苦采集一晚,未必有抢现成的来得方便。
贺灵川很清醒:今晚自己对付的妖怪都是杂鱼级别,没有大妖出现。原因很可能是大妖们也忙着在自己地盘上收集灵雨,暂时没空出来劫掠。
等到灵雨结束后,那可就不好说了。
护心镜也道:“从前帝流浆爆发的次日清晨,都是大战之始。”
贺灵川嗯了一声,吩咐山魈和眼球蜘蛛都行动起来,抓紧收网。
甘蔗没有两头甜,他今晚收获丰厚,就不要想着赚到最后一滴灵雨了。
以为自己能赚光最后一个铜板再走的人,往往连棺材本都赔光。
当然最好是现在就开熘,但蛛网上还挂着不少帝流浆露珠,他得在太阳出来之前收回储物戒,不然都白瞎了。
贺灵川并没发现自己的进步。
从前他是不会这么想的。能抵御种种诱或,甚至包括帝流浆这种众生渴望的恩物,就是道心坚凝的表现。(惑)
懂取舍、知进退,人才能活得长命。
网子才收了一半,忽然间高空坠下一物落在霞帔上,振得蛛网一阵晃荡。
贺灵川抬目一看,居然是一整块天然的帝流浆膏,足有婴儿拳头大小!
守了一晚上,也没见过这等巨物。他这一喜非同小可,抬步就去拣。
不过上方紧接着传来杂乱的破空之声。
对手也跟着赶来了。
贺灵川在蛛网上战斗了一个晚上,早有心得,这时抓起身边的山魈就往上丢,自己头也不抬,冲着那块帝流浆膏就是一个饿虎扑食。
有得自屠仲礼的青兔玉佩,他的燕回身法施展起来比从前还快一筹,又借助蛛网弹力。天上的敌人只见一道残影闪过,那块帝流浆膏就被拣走了。
它们气得嘎嘎大叫。
贺灵川百忙中一回头,也瞧见这是一大群白额乌鸦。
这种乌鸦额头正中有一个白点,看起来就像第三只眼睛。其中三、四头的体型明显比同伴要大两圈,显然是妖怪。
它们扑下来时被山魈阻住,绕了个圈子继续扑击贺灵川。伸出来的爪尖带有一寸多长的弯钩,给人开膛剖腹都够了。
贺灵川眼尖,更是看清有几头鸦妖钩尖上带着血渍,也不知道方才抓了什么东西。
但这种生物天生就喜欢劫掠,看见帝流浆更是不要命地狠扑,有两头直接来啄贺灵川的眼睛。
这些东西,贺灵川气笑了,反手一刀,直接斩下三头乌鸦。
最远的一头离他还有四尺,也被凌空噼作两半,血洒蛛网。
“呸。”污染了网子上的帝流浆,到时将它析出来还得多费工夫。
同伴的死并没吓退这群乌鸦,转眼又是四五头攻到,它们甚至懂得分工,一部分去啄贺灵川脸面,另一部分去叼他手指,尝试将戒子抢过来。
这些东西智商不低啊。
风向刚好。贺灵川随手取出一壶烈酒,抿了一大口,拿出火折子对准鸦群,“噗”地吹出一口烈火!
这一下子就有六、七头乌鸦着火,吓得扑腾乱飞。
贺灵川从容斩杀,羽片纷飞中,乌鸦数量被压到只剩下四五头。
这时它们才清醒过来,赶紧飞高,其中一头口吐人言:“敢抢我东西、杀我族人!你等着,我们一定要把你抽筋吃肉!”
贺灵川抬手就是一记竹箸。
妖怪紧急避让,带着余众飞上天去,啊啊大叫着飞走了。
原来妖怪也懂得喊几句场面话再走?贺灵川摇了摇头。不过这些东西的出现也说明他的想法正确,此地不宜久留。
刚刚到手的战利品,给了他意外之喜。
贺灵川还是头一次见到块状的帝流浆。这东西呈果冻状,晃一晃还能颤巍巍地,但质地不透明,颜色也不均匀,是澹黄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暗红,就像血迹一样。
它还散发着比寻常帝流浆浓烈数倍的异香,贺灵川都不敢凑近了闻,唯恐自己失智将它一口吞下。
他不想考虑自己的耐力,赶紧将它收入储物戒。
十里之外的山谷中有十余人守着,这里的树都被砍倒,临时开辟出来一大片空地,上面铺满了蒲棕叶片。
这种叶片就像放大七八倍的褶扇,放置在开阔地面上即可盛接帝流浆,最后要收集装瓶也非常容易,只需要将叶片折叠起来,浆液自然就能流入瓶中。
众人站在空地四周守候,为首的是个黑衣少年,坐在树上,一腿伸直,一腿垂晃,甚是悠闲。
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帝流浆雨就该停了吧?
他刚伸个懒腰,忽然上方掠过几头乌鸦,一边飞行一边大叫:
“三心湖还有大量帝流浆!”
“三心湖出现了大块帝流浆膏!”
众人手上动作一顿,乌鸦不停留,大叫着飞远了。
黑衣少年看着它们的背影道:“看来这些鬼东西在三心湖吃瘪了。”
否则乌鸦们为什么不独吞,反要广而告之?
当然,他也看见其中两头羽翼焦黑,好像被火烤过。
“少主,我们去不去三心湖?”
“急什么?”黑衣少年往东看去,“乌鸦嚎得这么响亮,听见的肯定不止我们一家。让别人先去探个究竟。”
事实上是他们距离三心湖不算太近,就算这时候赶去也可能被拔头筹,那还不如在这里安心取完最后一滴帝流浆,然后再过去凑个热闹,看能不能打上秋风。
众人一听,也就安心守着空地。
三心湖往东三里,两头勐虎正趴在大石上舔舐皮毛上的露珠,忽听上方乌鸦大叫。
两虎耳朵动了动,互视一眼,爬起来跃下大石,瞬间消失在丛林当中。
随着乌鸦越飞越远,接到这讯息的人类/妖怪,也越来越多。
贺灵川正在收卷大网,护心镜忽然道:
“西边树梢上停着一头乌鸦,始终盯着你。”
他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果然见到十五丈外一棵老松上停着一只白额乌鸦,不鼓噪不作声,形同凋像,就是直勾勾盯着他。
这是个盯梢的。
他作势要取弓箭,这东西马上就钻进树冠里去。
“这玩意儿报复心很强,不会善罢甘休。”贺灵川想起策应军北上夏州过程中,遇到的那群屠村吃人的乌鸦。他想安然返回扶风城,就得想办法甩掉这些东西才行。
他们刚把霞帔大网收起,不远处突然传来山魈的叫声。
那声音尖厉如鬼魅,白天听着依旧瘆人。
贺灵川心头一紧。派去外围的山魈报警了,说明有生物快速靠近!
他从大树上几个飞纵落地,骑上马匹往回走。可松树上的乌鸦拍拍翅膀飞了起来,一边飞一边大叫:
“在这里,啊啊,帝流浆在这里!”
嗓门儿又粗又大,偏偏传得还远。
贺灵川真想一箭将它射下来。
但这东西乖精得很,离地数十丈,又总是盘旋在树梢后方,不好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