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想明白这句话是何意,玉浅肆就客气疏离地将他请下了马车,扔到了提刑司门口。
自己则带着张以伦离开了。
玄夜阴沉,看着马车离去,他满心茫然懑郁,却无处可发。
马车内,见终于没了旁人,玉浅肆问:“死因为何?”
“玉姐姐猜得不错,虽然已经摔得几乎七零八碎了,但内脏淤血,血液呈暗红色,的确是窒息死亡!”
若脸还在,没有软尸香的话,恐怕还能看到面部紫绀。
她殷殷地看着玉浅肆,满目崇拜。
她可是验完尸才能确定死因,可玉浅肆只看到尸体小臂外侧的擦伤就能猜出来,真是太厉害了。
“我只是想,若我要抛尸当场,让人以为是高空坠落,定然是要寻一个既无外伤,又非中毒的死因。”
那最有可能的,便是窒息。胳膊外侧的擦伤只是让她觉得这种可能性更大罢了。
按常理来说,若是手臂外侧有伤,多为面对其他人的防御性伤口,而内侧的伤,则多为自我防护性伤口。
因而,人在摔倒的时候,多为手臂内侧有伤,而被他人所伤时,则是手臂外侧的器物伤等。
所以,当她第一时间发现手臂外侧有擦伤时,便察觉了异常。凶手在杀她时,恐怕是站在她身后,捂住她的口鼻。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避免出现太多不必要的伤口,自然只能将她按在诸如地面或墙面之类的地方,控制她的挣扎。可临死的挣扎哪里是一个生人能制得住的?手肘外侧靠近地面或墙面的地方,自然会留下擦伤。
“这世上所有事,只要做了,必会留下痕迹。无论多么细小。”
张以伦体能到这句感慨,不知想到了什么,率真的眸子里沾上了些许郁色。
玉浅肆摸了摸他的脑袋:“今日多谢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提到这个,刚刚跳下马车的张以伦激动不已:“我也要谢谢玉姐姐,竟然带我进了大明宫!”
果然,小孩子还是要多出门走走,心情也会不一样。
玉浅肆轻轻摇头,带着宠溺:“等此间事了结,若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其他地方走走。最美的景色,不在大明宫内,而在城墙之外。”
张以伦想要应下来,却不知想到了什么,鼓着嘴忖了片刻,还是禁不住诱惑:“玉姐姐说话算话!等我们身边的俗事都了结了,一起走呀!”
一边还踮起脚伸出小拇指在玉浅肆眼前晃来晃去,生怕她会食言似的。
她看似不情愿地递出了小拇指同他拉钩,但嘴角的半抿着的笑意却出卖了她的好心情。
“不过,玉姐姐方才为什么要赶伯哥哥走啊?”
竟然连张以伦都看出了二人之间的不对劲。
她苦笑一声:“我只是不想听别人再给我讲什么朝堂之事了,听得我脑袋发酸。”
见马车离去,张以伦又扔了颗糖到嘴里,依旧是往日里烂漫的语调:“玉姐姐可真是心口不一,也不知究竟是习惯了骗自己,还是习惯了伪装。”
“朝堂”之事虽是适合宣之于口的借口,但的确也是玉浅肆万千烦心之事的一部分。
可没想到,夺过了伯懿,没躲过王嵩。
第二日一早,她刚进提刑司,便看到了泰然安坐,给她带了新鲜的热汤饭,正在一旁煮茶的王嵩。
“少主......”玉浅肆皱着脸坐在他身边,已猜到了他的来意。
“我知你不喜欢与朝堂之事有牵扯,可你若执意要查临安坠楼一事,就不得不牵涉其中。”
“但我知晓,你查案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自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所以,我是来告诉你,莫要忧心,尽管放手去做,一切有我。”
玉浅肆愕然,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是做好了准备听他的长篇大论,却没想到,少主直接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心底里蔓延起暖心,端坐了身子,郑重道:“我知晓公主和亲之事事关重大,所以近来格外谨慎。少主放心,我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不管不顾的玉浅肆了。待我知晓所有的前因后果后,一定会先找你拿主意!”
这里有她想要纳入羽翼之下的人们,所以她会更加谨慎,不会再让母亲中毒这种事再次发生。
此刻若有旁人在侧,定会好奇这二人倒像是没有发生过那么许多奇怪诡谲的事情一般。
比如法谨堂外趴墙角的随风,与不得不被随风拉来趴墙角的耀光。
“小公爷和司尹大人,倒真是......一如既往啊。夫人在中间胡搅蛮缠,真的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耀光冷哼一声,想对半蹲在地上,聚精会神的随风来一爆栗。
想了想,终还是怕他动静太大,连累了自己,忍住没动手。
“小公爷和司尹大人都是最通透的人,他们只是明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罢了。”
母亲同儿子也好,上官与下属也罢,都有自己思想的。既然无法左右别人的思想,那么学会尊重便好。
能做如此想法的人,也绝不会因为任何有别的心思的亲密的旁人,而影响和迁怒另外的个体。
一如,大人从未因他们此前放林氏入提刑司而不信任他们,同他们置气。也没有因为无涯卫偏心帮她而多一分的殷勤。
世人皆苦,皆累,皆想寻一个让自己活得容易的法子,因而总是怨怪别人。